2016年1月24日 星期日

[小說翻譯]天淵の双つ星 第9話 双極 ~剥~


第9話 雙極 ~剝~

所到之先,乃殺戮戰場。

「 發生……甚麼事了,這裏」

瓦礫中好幾具被壓潰的白色鎧甲。其他鎧甲也散滿地面,不知還有無氣息。
如此光景連綿不斷。

「援軍在哪了 ……――!?」

錚--瞬即在身旁墜落一具鎧甲,驚得青年騎士瞠目。
白色鎧甲在翻滾、痙攣。毫無疑問是個人。
青年騎士忍下全身惡寒, 跑到其面前。
鋼鐵鎧甲深深凹陷,好像被鐵球似的物體重擊了般。

 「喂,你!出甚麼事了!到底,事情是怎樣的!?」

青年騎士脫去鎧甲,呼喚那名騎士。
騎士翻白眼,只有口在微動。

「 ……怪……物…………」

殘斷吐話後,全身就失卻力氣。



「喂,喂!雖說還有氣 ……可惡,救傷隊去哪了!?難不成全都遭殃--」

最壞的情節掠過思緒。萬一我軍戰力全失--
如此難敵,僅憑一名騎士與一名織詩人,何以對抗。--否,既然如此,

「新人,你們盡全力就地開展救援行動!魔法隊備滿治癒魔法,男的就招聚傷者!聽到沒有!」

「前輩呢!?」

「只能靠我上前!」

青年騎士身旁,那名白色的織詩人看著周圍,愕然抖顫。
失卻氣勢,餘下蒼白面色。這般少女,身為軍人也不得不赴戰場。--只是,

「 ……妳也留下嗎」

 「……哼,你猜我為何而來……!」

她凶目相視,好要拂開青年騎士的眼神。
愛狄露強抑聲線,搶先出擊。

「拜託……伊莉雅……」

--還想,只要趕上,就能迎接妹妹。
縱使多麼遙遠,迷路終有出路。
重逢,一切回歸起始。
重鑄失去的時光。
如此,相信。

「格滔(ガトル)前輩!!」

  前線尋見同伴,青年騎士大叫。
精悍的男人蹲在破爛不堪的路上,其傷痕纍纍的上腕探往魔法的光芒中。一聽見聲音,立刻睜眼回望。

「王牌隊伍大駕光臨嘛。想著就覺丟人」

「雖謂遠征中,我亦無可辯解!」

男人名為格滔。他丟掉剛吸的煙草,吐息一大口煙。

「你誤會了。一屁股壓出蛇還要請人擦,沒事比這更丟人了」

「格滔前輩,究竟敵人是--嗝!?」

砂塵飛揚,礫粒砸在青年騎士頭上。近處巨響撼動地面,擾亂他身體平衡。
格滔不管治癒未完,拔起上腕,粗暴的纏上繃帶,用牙齒打上結,然後用臉色使動治癒者。
軍裝女性鄭重點頭,毅然奔跑。格滔看著其漸漸沒入砂塵中的背影,輕聲說道。

「看那面相。我們軍人可慣了打仗。那位軍人,是這麼它沉重的表情。不管情況多麼惡劣,還是不得不飛撲而進。每個人,都覺悟會死」

青年騎士回想起,先前的騎士臨終前一語。

「野獸 ……?」

格滔睨視青年騎士,輕輕搖頭。

「不是野獸。是 “怪物”。野獸只會被我們獵捕。但要是怪物……我們只有等著被獵殺了」

頓。一聲更響的地鳴。大塊鐵塊掉落小路前方,漸漸延伸往此方。
望見其目光,愛狄露掩口失聲。死地的實感絞搾肺腑,身體失卻力氣,倒坐地上。
不只眼前 的龐然大物,那片鈍重的金屬在地上鉻鉻翻覆,更刺激愛狄露深處的"恐懼"作崇。空中幾盞緊急照明,地土大片寒雪鋪覆。
那裏絕對是"她"。
不知應否出頭。轉角處有她所找尋的身影,抑或崎形的姿態,不知我能承受何者,接納何者--。



「…………啊…………」

冷汗流淌。隆隆巨響逐近。
氣息燒灼著皮膚。它已經挨至不遠。

「愛狄露!能唱魔法嗎,愛狄露! ……可惡,唯有由我……!」

「喂,單憑一人怎能應付。說過那是怪物了。我們一群人也沒法擺平,你不靠魔法可能做到甚麼」

 別逞匹夫之勇。格滔如此勸告,青年騎士也沒有接受,拔出手槍,從彈藥袋拿出彈倉。

「縱使當下是怪物,但本來是人!」

「人用兩腳走,甚麼時候會四腳爬地的。你這種溫情會害死人的!難道你不明白!?」

「即使如此!」

上彈,拉滿滑套。

「最痛苦的還是失控的當事人!指責我要拯救是矯情是自作主張也好!男人為此而死,不外是本望 !」

青年騎士一瞥茫然若失的愛狄露,架槍,步往小路對側。
 抵住驚恐的心,皺繭的手仍握緊槍柄,集中精神瞄準。

「既然動不了,就看著。我的,戰法!」

青年騎士注視前方,開始奔跑。

 *

「…………!!」

那顯然是,怪物。
 全容不透,好比黑雲密集。四腳與長尾自其中鮮明延伸。
表軀連綿放光,隨視角而七色變化。青年騎士回想小時候,也許見過此般精美的蜥蝪。
不待片劑,殺氣朝自己洶湧而至。

「!!?」

扁平的身影,電光石火般 朝此方猛襲。
翻過身,剛才避開。巨壓掃掠青年騎士的髮端,後方民屋全歸瓦礫。
舉槍朝往砂霧中,聚精瞄準。微微看見影子的一瞬,青年騎士正要發砲。
然而。

「消失了? ……被繞過背後了!」

 砂塵散去,不見異形的尾巴。
青年騎士急忙躲往民居蔭下,豎耳細聽周圍的聲音。
是會思考,還是野性的直覺?青年騎士心知, “牠”至為冷靜的在獵捕自己。
 為防備突襲,他舉槍往外,窺探周圍。到底,其步伐何處有突隙。
瞬間,青年騎士視界邊緣映照黑暗的氣炎。察覺那時,那速度已無法躲開。

「咕哇!?」

 黑色熾焰。砲火般的衝擊。
縱使免於命中,青年騎士迎上爆風,全身直直印在石牆上。
抵受吐血與悶痛,他趕快重整姿勢。舉槍持平,黑尾卻迅而消失在民居叢蔭中。
躲藏,自蔭中痛恨一擊,又再躲藏。青年騎士察覺對手活用地利布下高度游擊戰陣,慄然冷笑。
拳上手槍磨滑似鏡,正反射陽光。他在此察覺自己的“失策”。

「鏡面塗裝害慘自己了……可惡。明明暴走還這麼清醒,這種I.P.D.真是初次見識。不過--」

青年騎士往手吐血,揉在槍身。雖不願糟蹋愛銃, 他仍毅然蓋上砂土。
槍械沾染砂土,會損害耐久性甚至續戰力。
本來就打算捨身取命,彈無需多發。--青年騎士握緊手中僅有的勝機,行動了。

「一發。 用“這彈頭”,一發就可以……!」

滿溢思緒中流過冷靜的血液。對死的恐懼貪婪地覓索生的氣息,狹隘處探勘活路。
--對手視“光”為警號。它是獸,從本能理解那光是敵人潛伏的標示。既然如此。

「 ……這個!」

腦中一閃。青年騎士探查先前魔法毀滅的民居中,拾起“某物”。
握緊“某物”,穿越“廣闊易見的通道”,竄入昏暗的路角,放在“日照處”下。
 隨即,青年騎士沿廣闊通道為中心,以弧狀路線穿越道路間。注視角落,不在。注視角落,也不在。慎重,並且大膽實行。確信,血與砂的彼端有“某些東西存在”。
緊密試行到最後,結果終於收束--往青年騎士所預測的未來。

「在 ……!」

前進約十秒。黑暗軀體背向青年騎士,躲藏在將要崩塌的民居底下。
對面有光芒映射 。那是青年騎士放置的替身,為假裝成自身在處而設置的“鏡的碎片”,所反射的“光”。
青年騎士架槍,靜止。距離雖常人難及,手上得物長年伴隨青年騎士,那區間好比密著一般。
 此身唯一技藝。唯一矜持。青年騎士屏息,正如平常一般,渾身宿願灌注扳機--扣發。

「中啊 ……!」

甫擊發,金屬圓柱即在中空開散。其中,特異白粒朝異形下肢直進。
它邊飛翔邊膨脹,擴大到半個人般大,最後變形好像團子般的形狀,黏在目標身上。

「中了! …………唔!?」

中了。的確是中了。
青年騎士卻全身冷汗,緊吞唾液。
使用的特製彈藥,因構造緣故比通常彈藥初速低許多,未超越音速。槍聲比子彈 “快了些許”。
雖知如此--。


「 在這距離…………“聽槍聲也能及時反應”……?」

糊狀子彈命中了豎尾的先端。
被遮蔽了。確實,青年騎士 是朝異形的下肢發砲,分毫不差。卻仍命中尾巴。
結論就是,對手單聽見聲音就避開了。

「怪物 ……!」

青年騎士射出第二砲。
依然,黏附在尾巴。

「 怎……」

它悠然轉身。
非注視敵手,而是黏在尾巴上的團子糊。
異形極其不自然的靜止。那一瞬間,青年騎士也許該試發第三砲。
做不到。 預感到難以名狀的恐怖,第六感鳴響警報,烙印一列文字在青年騎士腦中。
--快逃離此處。

「……不再……需要……」

青年騎士身軀墮後。全非戰略,那是自根源性恐怖的離脫。
大氣震動。大地響鳴。浩瀚脈勁將要洶湧而出--。

不再需要!!」

蜥暢蜷曲身軀,以壓潰之勢斷去自己的尾巴。

呀呀呀呀呀呀呀呀!」

 蜥暢半狂亂的斗轉,俯身。勢往一端。

 「壞人!!

「 嘖--!」

青年騎士轉身脫兔奔逃。蹣跚的內臟失靈似般沿食道泵血上昇。
 轉過的拐角數秒後就化粉湮滅。蹍過的頹屋一瞬就穿孔散沙。
地鳴吞噬一切,緊追逃鼠之後。誓要撕咬。為剁碎擅置垃圾之惡棍。為扯斷可恨之徒 。一切都可恨,可恨可恨可恨!

「咕喔!!」

血流硬似板塊,從青年騎士口鼻逼擠而出。 幾似貧血的命壓衰弱感屈折了膝,叫他痛苦仆地。
殺氣掠身而過,橫跨廣場,猛撼牆壁。即使當下未被尋見,然而傷勢已蝕盡力氣,青年騎士已無力站立。
無以起死回生。亦無同歸於盡之法。即使如此,他仍要盡自己本分,舉槍對準那拂煙進逼之物 。
有何成就,有何未竟。種種顧念去來。意識昏沉。
無可得人靠倚。未曾成功立名。
青年騎士宛如書本合上般,關閉眼瞼。


 *

「--喂,別認輸啊,你!」

「……嚇!?」

忽睜眼睛,眼前是那依然狂亂的黑蜥蝪,還有使盡全力抵擋的鈍重鎧甲背影。

「你終於甦醒了!真丟人,收容I.P.D.的騎士隊王牌,遇著這種程度就要死掉嗎!」

受格滔激將法一推,青年騎士冷靜起來,檢查自己身體狀況。
痛楚與疲勞已經退去,腦中回復戰鬥的意志。環顧四周,他立刻明白原因。

「魔法,是妳 ……?」

「先不解釋,首先要制伏它!來,是騎士就快動手!」

 包覆全身的光一消失,就被睨視自己的女性猛力拍背。
青年騎士往前一躬起身,剛才施治癒魔法的女性就扯著他衣襟退後,隨即往遠方喊道。

 「伊恩!好了!放--!!」

「大叔,被波及也別怨了!少女的恨--!」

「嗚哇啊!?喂,來真嗎,沒護罩那怎辦了!」

格滔隨巨響被轟開。魔法光膜包覆兩層,格滔雖被魔法直接命中,翻滾間仍毫髮無傷。
雙人詠唱體勢乃騎士隊格滔班的絕活。同場加映非軍裝織詩人一兩名。

「妳們到底 ……」

「就先別談!喂,都被避開了--!快想別的辦法--!」

黑色異形跳往遠處躲開魔法,怔怔的注視眾人。
多對一,戰況已經好轉。一如女性所說,青年騎士先放下瑣末事,分析狀況,預備下一好手。
要直擊要害,先要有誘餌。雖手段狠辣,格滔正正立於先鋒,此法至為堅穩。


「先輩!能再一次拖住它嗎!?」


「要我出頭是嗎!」

「沒錯!只消數秒!在這時間內,這 “厥律彈”一定會中!」

 「鶴屋的奇形怪玩系列(ヘンテコシリーズ)要大派用場了嘛!也好,賭它一把!」

格滔拔出長槍,一喝,凝聚氣勁。術士詠唱一層、兩層的織奏光芒,和於武者鬥氣中。
 立役赴死,心卻不死,悍男不再留後著。

「覺悟!!」

嗚啊啊啊啊!!」

踏前,突進,兩激流瞬即互接。青年騎士屏緊氣息,架槍移動。
先手乃連環突刺。全力衝鋒不顧危險,正面迎下猛獸的獰猛。
鐵響伴火花爆裂。龐大反推力押回各自的軀體。兩者甫立穩即接連出招。
砍則撥。構圖好比 兩巨鐘遊臂。抵架不住即輸,魂魄輕者必敗。作餌的念頭已拋腦外。

 「厲害……!」

青年騎士不禁讚嘆騎士純熟的本領。異質的均衡在下一瞬間,

呀啊!!」

應酬途中,蜥蜴啄食般吐出黑色炎彈。避不開了。
無以逃脫。應說格滔腦中全無回避的念頭。

「只一把鈍刀!」

兩重障壁太厚,輕易擋下急促放出的細小魔法。青年騎士失措間,直往他反彈而來,將要命中--魔法在空中爆炸,然後霧散。
眼前薄薄一片光膜。後方有人呼喚。

「不愧為心療師!回復和防禦都純熟自如呢!」

「 ……妳這麼說我也不太高興呢。亂動過頭,恐怕保妳不住啊!」

「是魔法嗎!這恩我記住了!」

青年騎士謹慎測定射程範圍,漸漸縮緊距離,準星緊逮高熱量之處,靜候時機。


「面---!!」

嘎啊!? 」

蜥蝪張口噬咬,格滔躲開,槍柄深深塞入蜥暢牙齒邊緣。
格滔牢牢握住那橫閂,擋住其勢頭。蜥蜴不知進退,死要咬破嘴上的槍柄。格滔隨即叫道。

「不是現在嗎!!」

 「是!!」

距離比先前一射更近。青年騎士聚神瞄準,指向猛獸下肢,發砲。
正如所料,彈頭黏上其下肢至腹間。玩物本領 在此發揮。

咕 ……咕、咕……

蜥蜴先前還獰猛至極,突然煞停--然後靜止。
那白濁黏液先前還 水滑,忽如發硬陶光澤,結為磐石。被包覆之部位沿肢體線條奶白凝固,有如石化了一般無法動彈。
 青年騎士再發一砲。確信,怪物已無處可逃--。
隨後,蜥蜴的上肢 亦奶白僵固,失卻自由。

「厥律彈 ……本還當它小玩意,沒想到如此著用……」

 全身自由被奪,連嘴上的槍柄也吐不出。
蜥蜴擊倒過幾十名騎士,現在,呻吟伏地。

 *

咕、咕 ……不在……不在……

「厥律彈 ……只知它是用厥律作的團子為主原料,除此之外就不清楚。聽說一旦凝固就是整週,而澆水就即溶」

「 這長槍也算是那店的手製品……沒多餘功能就最好了。接著怎辦」

即使手腳不能動彈,黑色暴走體仍赫怒搖動頭部。一行人仍未能放鬆。
本來,黏著彈從未在實戰運用過,效力無以保証 ,當下必須盡快以別種手段完全調伏蜥蝪。

不再……需要……已經……不在……

「伊恩……」

「嗯…………再此下去,涅爾也只會痛苦」

莉莉苦澀低頭。伊恩輕擁過後,就 立在蜥蜴面前,面對眾人。

「由我下手。正如大叔所言,我就是I.P.D.。見過我用魔法了吧。我、還有涅爾,也不求你們放我走。只是……讓我,使她安眠」

「真的好嗎。雖說,小姐妳本身也有治療I.P.D.的方法,不然當下貧民窟就早就夷為平地了。……只可惜,這成不了容讓妳們離開的理由」

 格滔抓著頭髮,自嘲如此猶疑。而伊恩則毅然言道。

「雖然很不甘心,但我清楚單憑我們也無法解決。所以,涅爾就暫時託付給大鐘堂吧」

「託付?……嘿,然後?」

「天知道。別放老鼠咬她就好」

「嗯,哼哼哼…………妳真叫人賞識。反正不會是我看守。往後有甚麼事發生,誰會再管呢」

格滔命背後兩名織詩人退後。莉莉和青年騎士見此亦引身。
伊恩開始詠唱。膨脹光球下,其眼神滿是哀憫。

 「姐…………姐…………」

「對不起,涅爾……」

魔力之塊膨脹至極。
--被耀光魔彈抵消。

「蛤!?甚麼!?」

「……!!」

 伊恩的魔法散逸。
青年騎士搶先回頭,他看見了。

「…………別再唱…………」

熱氣背後那雪白身影。凝聚魔魅之力的雙瞳。獨一無二的姿態,佇立於該處。
先導的天使揮舞鳥籠開路,但很快就四處亂衝。

「愛狄露……!」

「白色,惡魔……!」

所飧想的最壞情況發生了。
守護貧民窟的希望之黑,從大鐘堂為破壞而來的白色惡魔。 兩人的面龐,簡直有如倒模。

「伊莉雅……?是伊莉雅吧……?」

 全然不理周遭反應,愛狄露奔往蜥蝪身下。
蜥蜴搖頭,長槍削去其帽。劃開胸前, 戒指的光芒在頭上閃耀。

「是這戒指,還記得嗎?還討厭吃團子吧?所以才喊著不要是吧?」

「 不在……不再,需要……姐……姐……」

她仆倒般單膝蹲,俯伏,顫抖。
嗚咽響亮,似笑似--。

「找到,了……終於,在這……哈哈、哈哈哈……可以,一起,歡笑,過活…………哈哈,啊哈哈!」

「愛狄露,那怪物已經--」

「妳說怪物!?我拼死找尋妹妹,被妳喚作甚麼!!伊莉雅總是我妹妹,是I.P.D.也好甚麼也好還是我妹妹!我獻上一切,奉上一生!妳居然,一聲怪物的喚!!」

 憤怒、悲傷、憎惡、痛苦。
種種負念從愛狄酪口中溢出。
青年騎士混亂不已。自責全然未察覺,自己強要關顧的對象,已千瘡百孔。

 「吶,伊莉雅,伊莉雅等著姐姐很久了吧?夢見今日,才要在這骯髒地方忍耐是吧?這種生活也該完結了,明天我們就能一起,在充滿布偶的地方過活了!」

姐……姐……不……不,存……

「討厭厥律團子是吧?我立刻去清光光,不用再吃了。姐姐和妳一起吃更多更美味的。然後一起浸浴,一起睡,一起起床,又是新的一天!」

愛狄露站起來。「成了」好像上發條般不斷重複歡呼,滿面笑容彎得誇張。

「終於,成了!很長,但沒事我做不到!進騎士隊是對的,從I.P.D.一個一個找就是近道!暴走了的就一個一個收拾,其他都不管!…………都,不用,理會…………」

 「愛狄露!妳的,妹妹,已經……!」

「別碰我!!!」

她猛推開肩上的手,顏面蒼白。
 理想與現實,腦海早被兩者攪拌成汁液。
 比誰也要欲求。所以從未放棄。
 為保持 “清醒健全”,只能委身於扭曲的理想中。否則,就只有發狂。

「伊莉雅要和我一起住。你們誰也不可碰。誰也不可挽留。伊莉雅也希望和我一起!証明就是她一直就喊著我!」

「不對啊愛狄露!她……從剛才,喊的是……!」

從剛才就一直喊。
一直重覆,重覆,唯一的文字列。

不在……不再需要……已經不再……需要姐姐

「要來了!」

 芒刺在背。似在膨脹,似要炸裂。
瞬間,龜裂聲清脆響起。

「愛狄露!!」

「做甚…………呃?」

肩口被推擁。聽見碎裂聲 。
--咆吼,響徹半空。

姐姐已經,不再存在!!

「呀!?」

呼嘯聲掠過愛狄露背後。
該人橫臥在地,掉下一把沾滿砂的手槍。

「小妹妹快退下吧!!唔唔唔!!」

「大叔!涅爾---!」

「不好啊伊恩,快走!!」

巨軀飛奔。眾織詩人在逃竄。
黑鱗砸穿兩道可恨的障礙,狂亂踊舞。跋足亂奔,揮舞四肢。
愛狄露仍依稀相信。即使她狂亂發瘋,最後也會憶起自己、回歸沉靜、盡情哭泣,如此自己就可以擁抱她。
 快啊。這劇本能演多久呢。如此相信,相信相信相信--冰冷的手按住肩口,竊聲道。
這就是,外道的結局。


 「不對…………不對啊…………」

不在!不需要!!姐姐已經,不在!!

「姐…………姐已經…………不再,存在…………?」

不在!!呀呀呀呀呀!!

鱗之子口吐拒絕,畢直的、純粹的,拖著詛咒,狂亂闖動。
凝固,張眼,映照結局。童謠斷章尾段,龍鱗御子終不敵宿命。
吞噬所愛之人。終幕。

「這……這…………不要,不,啊啊啊--!!」

逼近,張口。
剎那窺見內裏,妹妹微笑的面孔。
孤獨雙子星,循其詛咒,步往命定結局。
最初亦是最後,雙子重逢的悲劇。

 *

屹立光柱。
閃爍,爆轟。聲音激湧。
無量情報侵佔感官,意識陷入混亂。
耳鳴不斷。視界朦糊。
 止息時--愛狄露驚覺自己還在生。在眼前,黑服少女倒在地上。
發生何事,如今,愛狄露自腦中疼痛至極的部位,知悉了。

「--歎為觀止。這下妳的 “將来”又添一箔。妳立下大功了,值得褒揚」

全身毛孔豎立。
那是愛狄露感覺最為邪惡的聲質。

「 “零”逃逸至今,終於被逮上。好啊好啊,全是妳的功績。善者得報,妳努力成果終於結實。--重逢的味道如何呢,愛狄露小姐」

「……醫師…………勞德涅斯……!」

 愛狄露往聲音來處回頭。
他就在該處。

「上次見面該是幾年前呢。 當然,妳的名字每天都有人提及。I.P.D.收容部隊最高立役者之名,正正響及I.P.D.研究所那黑暗角落呢……嘻嘻嘻!」

嵌入球體的禿頭,所放幽光,她從未忘記。

 「你…………有何企圖…………?」

 芯內恐懼,還有其上怨嗟,愛狄露都一一蓋在白色面具下。
如斯抑壓,老男都享為美酒。

「妳這眼眸,比以往更尖銳,更鋒利。--只是,妳可理解,用這眼神對著我,有何意義?」

「…………」

即使遭受打擊,困於絕望,愛狄露仍在庇護伊莉雅的身軀。
一切如同過往。不同的是,愛狄露已得著無與倫比的 “力量”。

「那I.P.D.,乃我大鐘堂最貴重的 “巨槍碎片”。妳也該見過,那威力、那恐怖。超逸常軌的素材啊。一定要回收保管」

「……要是,我不容許呢……?」

隆。老男背後,浮現黑色球體。
怎看也是兵器的黑漆機體,侍從騎士,加上織詩人十多名,一同施與無言的壓力。

「妳將會死。因為妳不再是小孩。我的意向即總統的意向。任憑妳血統多麼優秀,一旦忤逆主子就要受處決。沒錯吧?」

「……!」

愛狄露緩緩站起。
頭一抬起--全身溢發魔力氣息。

「 是嗎,這就是妳的結論嗎。那就試著掙扎看看。當知道,結果只會是死亡」

 完全沒有熟慮過。亦非憑理作決。只是心中烙印那項身為“姐姐”的使命,不容她退縮。
只有前進。即使是不再需要的姐姐,最後一刻也要立一下威風--。
決心已定。
然而。

「慢著!!」

愛狄露背後響起另一把聲音。
他拖曳滿佈傷痕的身軀,跪倒在具權柄的老男面前。

「參見大鐘堂府最高長官 --勞德涅斯元帥閣下!大鐘堂騎士隊所屬愛狄露小隊隊長,禪・莫絲利亞(ゼン・モーゼリア)為部下非禮之舉鄭重致歉!」

「甚……!?」

愛狄露氣焰遭澆熄,目光呆滯。老男驚愕過後,微微一笑。

「呵、哼哼哼哈哈哈 …………愛狄露小姐,妳有貴人了。想不到騎士隊會出了有識之士,更想不到會捨命庇護屬下」

言畢,老男探手往腰後。
拿出毫無變哲的--黑色手槍。

「你,毋想毫無付出就蒙大赦。該知道,你在頂撞國家高官,早已準備受死了吧?」

手槍指著其頭顱。
 禪緊緊閉目,絞出言語。

「…………領命……!」

「……!!」

愛狄露 眉動,卻無法可施。老男見此,表情甚是滿足。

「 有氣慨,此行可嘉。就在你墓上刻劃,收集巨槍碎片的功績。那麼事不言遲」

心臟蹦跳。沉重的悔意與捨命的意志相抵,結成滴汗落地。
難道萬事休矣--自問此身價值何在間,黑槍扳機已被按下。

--啵。

「嗯,太甜了。甜得不合我口味。總統這把年紀也這麼孩子趣味,太不成榜樣了」

槍口並無擊出子彈,而是頂著一顆甜膩的飴糖。
即使察覺如此,禪也無心抬起俯伏的頭。他的思考全然未趕上。
只有愛狄露再而輕蔑以視老男。

「嘻嘻嘻,小子逗得我高興。像你一般有氣慨的年輕人 ,想必能和她相守到老吧。往後定必也要賭命相護喔。那才是我大鐘堂榮盛之道」

 老男咬著飴,抬顎示意。騎士呼應,抬起伊莉雅離場。數人仍然包圍著愛狄露與禪。
兩人已失卻幹勁。不,愛狄露依然氣勢如虹。
愛狄露未曾發難,只因痛感“自己擅自妄動會連累他人喪命”。
兩人定住不動,眼前的邪惡死神留下死亡宣告,離去。


 「你愛飴?我最討厭了。所以要是下次重演,該會射出鉛做的子彈吧。嘻嘻嘻……」

足音遠去,氣息霧散。
遺下愛狄露與禪,在落瓦與淌血的廢墟中。

 *

「…………為甚麼…………」

聽愛狄露困惑一問,禪深呼吸後應道。

「要是遲多一刻,妳早已被殺了。不挺身阻止不行」

「所以,為甚麼 ……?」

愛狄露拿起路傍的礫石,敲在禪的背上。
禪依然蹲著。

「妳,不先保住性命,怎算和妹妹再會過呢」

「可是……可是,你為甚麼要,做到如此地步……」

咚、咚。背上傷創無數,還繼續增添裂痕。
而騎士依然不動,愚直不改。

「我要,為妳效勞啊。活下來,再一次拯救她吧」

聽此,她停止打撲。這下,背部再添一道擦痕。

「你啊,就只是一介 騎士吧……?」

礫石掉在地上。空出的手被抬起。
一把窄小的槍塞在她手上。

「 我名叫禪。不是騎士也好,還是禪。當我不再是我的話……對了」

禪從求生囊拿出抹布,抹去 愛狄露沾滿炭灰的臉頰,然後拭淨愛銃槍身。

「 果然,鏡面塗裝還是該好好保養。喜歡的,就想讓它一直閃亮」

愛狄露不解,仰望到禪的面額。
意志堅定的眼神,凝視著別的方向。


 前回:涅爾-偽之二-
次回:尤迪瑞托報告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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